你给我的自由
太乱,2022七夕贺文,微敦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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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拉住我。你的爱就不是那样,你的爱比他们伟大得多,你让我自由。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在一起了,起初没人知道这件事。
这并非是因为这两个人刻意隐瞒,也不是侦探社的众位社员过于迟钝。实在是这两个人留给他们的刻板印象,以及,他们之间根本毫无情侣之间应有的氛围。
首先发现这件事情的事中岛敦,来源于一次意外。
七夕,这个多数商家都会推出双人活动的日子,中岛敦和泉镜花一起外出。起因是因为泉镜花找到了一家餐馆,它在七夕会推出一个双人大胃王的活动。
中岛敦起初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吐槽的欲望高涨:到底是什么餐厅才会在七夕推出这种大胃王的活动啊!这种活动和七夕有什么关系吗?在一众活动中它可真是别出心裁、引人注意。不过这些的反差或许更能吸引到一些客人。
泉镜花显然无法看出敦内心的跌宕起伏,面无表情的给他讲活动规则:“要两个人一起吃完一份超大份的面条,限时八分钟,成功的客人这份面条免单,并且今天在店内消费打八折。”
“不过小镜花为什么要邀请我呢?”敦挠了挠头。毕竟泉镜花又不像他一样因为食量大而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优惠券。”泉镜花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看见了。”
为了省钱,中岛敦一直在用心收集优惠券。应该是之前有一次清点的时候被泉镜花看见了。中岛敦因为泉镜花七夕约自己外出的紧张开始缓解,而后又有点尴尬,“是这样啊……”
“这个活动很适合你。”泉镜花又说。
的确,原来之前看传单是为了这个么。
中岛敦跟着泉镜花走了一段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给泉镜花留下了能吃的印象。
因为吃了太多隔夜的茶泡饭导致肚子痛什么的,而且还在一个女孩子特别是小镜花面前发生这种事,真的是太丢脸了。虽然已经在小镜花面前丢过很多次脸了,但这样的事情无论再来多少次也还是不能接受啊!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他已经赢了挑战了。
敦从洗手间走出来,有些虚脱地往泉镜花那边走。这时候他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中岛敦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确认,然后发现的确是自己认识的人——
太宰治依旧是老装扮:沙色风衣,缠满脖子和手臂的白色绷带。
是在和某位女性约会吗?敦暗自猜想。不过太宰先生竟然也会请人吃饭吗,可不要是让那位女性付钱啊。
中岛敦不愿打扰他的约会,犹豫片刻后决定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离开。正准备走,太宰治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过头来向他打招呼:“哟,敦君,你也在这里啊。”
这下不能装作没看见了。敦老老实实的走过去,“嗯。太宰先生,你也来这里吃饭啊。”
“是来约会啦,敦君,约会!”太宰治纠正他。
“您一直在这里等待吗?”敦看了看他对面空着的位置。
“没有啦,我在等乱步先生拿甜品过来。”
“是这样啊,那我先……”敦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拔高声音,“乱步先生?!你是在和乱步先生约会吗?!”
“太迟钝了,敦。”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的确在和乱步先生约会哦。那么惊讶干什么,我们早就是恋人了。”
中岛敦被这个重磅消息砸的头昏脑胀,“什么时候的事?不可能吧,太宰先生您不要开玩笑了。”
“诶,不相信吗?”太宰治露出一种可惜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恶作剧没得逞的孩子,但是不等敦松一口气,他就用一种和表情不符的欢快语气再次给予敦重击,“不是骗你的,我和乱步先生真的是恋人哦。”
敦一脸的不相信。怎么看太宰治都像是在骗他,而且乱步在武侦人员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小孩子,还是六七岁的那种,谈恋爱这种事情怎么都不能和他挂钩。
“不要欺骗自己了,敦。”太宰治突然义正词严起来,“你一定看出了这些天里我和乱步先生之间甜蜜的粉红泡泡了吧。”
“您以为这是在什么恋爱番里吗?而且您和乱步先生不就是跟以前一样相处吗?”哪里来的奇怪的恋爱滤镜啊!
“怎么可能!我每天都有给乱步先生带吃的。”
敦勉强想起来太宰治对乱步的投喂,“可是给乱步先生带吃的,替他跑腿不是很正常的吗?”这都被所有人默认是工作的一部分了。
“我和乱步先生这几天一直在进行恋人间的谈话。”太宰治不甘示弱。
的确,记忆里这几天太宰治和乱步有过几次对话。但每一个看见他们聊天的人都坚信他们在商讨什么大事。虽然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恋爱了的确是一件大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的话。
太宰治还打算再举出他与乱步之间的甜蜜一二事来佐证他们已经是恋人的事实,却突然放弃了这个打算。
“敦,你挡到我了,快点让来。”
“啊?好,我知道了,乱步先生。”敦下意识地听从了熟悉的声音的指令,江户川乱步自然而然地落座在太宰治对面。
“……那个,乱步先生。”敦期期艾艾地开口,想要向他求证太宰治话语的正确性。
侦探看了他一眼,对他们先前所聊的一切了然于心,“是真的,我和太宰现在是恋人了。”
中岛敦张了张口,试图表现出自己的惊讶,但乱步的神情和举止过于自然,让他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一般,
最后还是太宰治推了他一把,“还不走吗,敦君?我和乱步先生都不介意你在这里啦,只是你还要让镜花等下去吗?”
敦这才大梦初醒般慌慌张张地离开,走时连道别也忘了说。
太宰治微笑着目送他一路远去了又把目光转回了埋头吃甜品的江户川乱步身上。
“我今天没带钱。”乱步抢先开口。
“不,我不是要说这个。”太宰治有些郁闷,“我在您心中就是这么个形象吗?”
乱步嚼着东西,点了点头。
太宰治只得无奈的笑,“您不觉得我们应该公布我们的关系了吗?毕竟我们似乎隐藏得太好了。”
“我从来没想过隐瞒,”乱步斜睨着他,“先提出这个办法的不正是你吗?”
“那么,我知道了。”
武装侦探社的众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重大的消息了。在太宰治带着乱步回来之前,一切都平静如常。
至于那之后,从太宰治嘴里吐出的东西带给他们的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起初国木田还企图证明这是太宰治的谎言,“他这种不着调的话我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他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再撒谎了,太宰,乱步先生可不能让你这么开玩笑!”
“没什么可信度啊。”谷崎说,“这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吧。”
“你是记错了愚人节的日期了?今天可不是四月一号。”与谢野猜测,“还是说又吃了毒蘑菇?”
“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够成为恋人了吗?这就是大城市啊。”唯一信任的大概也就只有宫泽贤治了。
“乱步,这件事是真的吗?”福泽谕吉也不相信这种事情,但他还是谨慎地询问了另一位当事人加以确认。
“是真的。”侦探给出的答案几乎让所有的社员都陷入沉默。
福泽谕吉倒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没有对此给予任何主观性的评价,只是说,“乱步,你跟我来。”
侦探依旧是以往的样子,毫不在意地跟上去,临出门前还给了太宰治一个鼓励的眼神。
尽管挑明了两人之间的恋爱关系,但没有人相信他们的恋情能够长久的维持下去,而他们自己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件事情。
江户川乱步一如既往地忙碌,并不时常答应太宰治的邀约。而太宰治?他的举动和邀请浮夸得一如既往,好像戏台上戏子刻意放大了剧本里的人物情绪——带着一种小丑式的浮夸和微妙的滑稽。
他们两个都不是好演员,一个入戏太深,一个看得太透。
社员们逐渐默认了他们并不相配的恋人关系。只是在他们看来,比起谈情说爱,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履行一份赌约,只是稍微奇怪了一点。
这种微妙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十二月,而后迎来了它的转机。
横滨已彻底冷下来了,尽管没有飘雪,但厚重的棉衣已经穿在了人们的身上。
江户川乱步越发不爱外出,舒心待在家里做个安乐椅侦探,靠着案件陈述和社员们找来的线索破案。
武装侦探社上班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也许是因为黑夜越来越长,而一切贪痴怨念也就在这死寂里慢慢息事宁人。
太宰治依旧早出晚归,江户川乱步总和他碰不到一处。他也无心去探究太宰治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热恋中的情侣应该表现出的对恋人的占有欲很少出现在他们两个身上,难怪没人觉得他们是情侣。
冰箱里摆着冷冻甜品和各式蟹味食物。
江户川乱步纠结了一会儿,选了一块巧克力慕斯,把它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又想了想,拿走了一个蟹肉罐头,用来调剂这几天吃的有些腻了的甜味。
然后他听见,被他放在客厅里的、他并不常用的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
是一则来自太宰治的短信。
或许一则没头没脑的短信和一个不太靠谱的男朋友并不能将乱步先生约出来。
太宰治泡在水里,感官早已因为过久的浸泡变得麻木,精神上也不遑多让,他甚至已经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中做了一个残缺的梦。
请求江户川乱步外出寻找他的短信在晚上七点发出,在数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仍然不见人影。太宰治这才后知后觉,这源于一次心血来潮的举动或许会给他自己和江户川乱步带来很大的困扰——江户川乱步并不识路,而他的手机早已灌满泥沙沉入水底。
应该没有关系。太宰治想。乱步先生最讨厌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又麻烦的事情了,这时候应该已经打车回去了,不过他应该很生气,明天偷偷给他买他喜欢的点心好了。
他于是心安理得的继续随水漂流,在静寂的黑夜里。
并不是没有想过江户川乱步坚持寻找自己的可能。只是这概率太过微小的太宰治只是礼貌性地将它在脑子里列出,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否决。
怎么可能么。
太宰治在冰冷的河水里浮沉不定,神智在半梦半醒间失去了对时间的一切掌控,在这迷蒙间他隐约自水中窥见岸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就在尚还亮着的路灯的光里,有一滩扭曲模糊的阴影。
他仍旧不甚清醒,误以为那是又一次残缺梦境的起始或是结束,一个关于循环的标志。水流再一次将他抬起,微薄冰冷的空气进入尚存余温的肺部,他被刺激得清醒了一点,眼睛里再次有了先前的影子,这次更加清晰。
浓烈的绿在太宰治的瞳孔里绽放,升腾成夏日里绚烂的绿色烟火。
江户川乱步凝视着水面,耐心地等待着太宰治。如若不是在一番长久而盲目的行走中彻底迷失了方向,在萧瑟初冬的长夜里出租车又早早退场,他是一定不会还待着这里的。
当江户川乱步外出的时间超过一个小时之后,江户川乱步就已然后悔,只是这时候他已经离家太远,只好无奈地在偌大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四下找寻。
这座城市于他而言依旧过于陌生。尽管他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三十多万个日夜,破获了发生在这里的近万起案件,认识了早已经记不得名字的上千人,维持着这里的和平——至少是表面上的和平快十年。但他依旧像每一个初次踏进这座城市的人一样对它陌生。
关于横滨的地图在江户川乱步的脑海里铺展,每一处细节都脉络清晰。只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它与面前看到的一切扯上关系。那些建筑,那些招牌,那些道路,彻底淹没在黑暗里。
太宰真讨厌啊!乱步想,最后一无所获地在某一河川旁的一杆路灯下停下。
就在这里不走了,大不了就等到天亮,反正也没有多久了。他难得产生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然后不知道是今晚第多少次的,在自己心里对太宰治进行了鞭笞。
江户川乱步听见了划破暗流的水声,太宰治的面容早在他抬起头辨析水中藏在阴影里的人之前就在心里成型。
太宰治像一条鱼一样钻出水面,是那种大海里的飞鱼,跳跃在海空之间,在月光下银光闪闪。
这一瞬间乱步被他的美震撼了。鸢色的眸子在月光下那样的缱绻,像是某种颜色奇特的夜灯。而乱步想到了某些从大洋彼端传来的,古老的、梦幻的童话,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母亲曾对他说过关于人鱼的童话。她说她们拥有绝世的容颜和巨大的鱼尾,会在夜晚爬上礁石唱歌,鱼鳞在月光下银光闪闪。
此刻太宰治奇异的拥有这样动人心魄的罕见魔力,最不同情爱的少年正因为他的美而失神。
他爬上岸,这个动作将江户川乱步从某种奇诡的魔力中拽了出来。
他静默着注视太宰治向他走来,留下一路蜿蜒的青色河水。他沉默地注视他,这一刻理性和感性全都离他而去,他没有思考任何东西,只是注视他。
太宰治被那双锐利的绿眼睛审视着,他表现得像是对这种注视浑然不知。他向江户川乱步张开双臂,“乱步先生找到我了,我奖励给你一个拥抱吧。”他期待他能像倦鸟归林一样扑向他。
并不想要一个拥抱。乱步挑剔地打量他还在滴水的衣角,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角。但这毕竟是一个奖励,他怎么能不要。
江户川乱步矜持得像是一只优雅神秘的黑猫,款款向太宰治走去,领取了他冰冷潮湿的奖励。
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仅是因为太宰治身上的水把乱步的衣服弄得潮湿,还因为对方身上有一股古怪的、并不好闻的河腥味。
太宰治并不在意乱步的嫌弃,一个劲的凑到他身边去,就像真不知道他现在有多讨人厌一样,“乱步先生怎么还不回家?都这么晚了。”
这么一句话就激起了江户川乱步心中的薄怒,他狠狠瞪了一眼太宰治,“还不是因为你!”他忍无可忍地抱怨起来,喋喋不休地吐露自己的不满和委屈,疲惫、寒冷、饥饿和烦闷此刻也默契的齐齐涌上心头。
太宰治对他的所有话都照单全收,他亲昵地凑过去,无视乱步的抗拒,“我错了。”
不等乱步说出些冷漠的字眼,他又追加,“我们回家吧。”
在凌晨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家的后果就是两个人双双感冒。
次日太宰治难得规规矩矩的打电话给国木田独步请假,无奈因为前科太多被认为是谎话。
“这次可不是在说谎啊,国木田君,你对身为搭档的我竟然没有一点儿信任吗?”
“唯独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能相信你!”国木田的咆哮顺着电话在屋子里回荡,其威力不减分毫。窝在床上的江户川乱步昏昏沉沉地蹬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治委屈的黏过来,“是国木田君在大喊大叫了。”
乱步抬了抬手示意他把电话放到自己的耳边,“是我。”
国木田停止了喋喋不休,“乱步先生,所以太宰他说的是真的。”
“嗯。我和他都感冒了。”乱步说完,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再说话,他只是来作证的而已。
他们睡得很晚,江户川乱步至今还很疲倦,加上感冒——准确而言是低烧带来的影响,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连甜点和案件也不能将他撼动。
但太宰治依旧很精神,现在还跑去给他们两个做早餐。或许是因为入水太多次导致的身体强健吧。江户川乱步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不能让太宰治趁虚而入,把他的黑暗料理喂到自己嘴里。但等了很久也没见他过来,乱步渐渐招架不住沉厚的睡意,彻底睡了过去,他还记得把脸埋进被子里。
朦胧中客厅传来说话声,大脑慢了半拍才带回信息:是敦和镜花来了,带来了药品和早餐,大概还要帮忙收拾厨房。
而后又过了一阵,有人把他从床上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乱步先生,该吃药了。”乱步顺从地含住他掌心的药片,它们在口腔里有散成粉末的趋势,乱步赶紧咽下去,却还是因为苦涩的味道皱起一张脸,好在随后而至的就是一颗糖。
接着一具有些冰冷的躯体滑入被子里,与乱步共享温暖,倒也不算讨厌。
江户川乱步很快就睡了。
现下横滨已经彻底入冬了。
昨日难得下了雪,现在河上结了些细碎的冰。侦探社依旧在营业,不过因为前段时间生病的缘故,又因为冬天的委托较少且多数都不紧急,乱步成功从社长手中拿到了特权,得以继续待在家里办公。
眼下他正在看敦送过来的案件材料。大多也不是近些日子发生的案子,不必外出取证。这样的陈年旧案是很麻烦的,有些地方语焉不详,想破案也很难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何况大多数旧案都会放在档案室里生灰,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少有人会再去追查真凶。换言之,还要追查的都有理由,不能够轻易揭过。
明天中岛敦才会再过来,取走他处理好的东西再拿着新的过来,还会给他带午饭和点心。
太宰治的生活终于开始规律:他会在早上为江户川乱步带来报纸和早餐,也会在黄昏和他认真讨论要去哪一个餐馆吃饭,会和乱步一起看电视或者下棋来打发时间。
他们之间终于有了一点恋人应该有的样子。
乱步忍受了太宰治分享自己放在冰箱里的冰冻甜品,拙劣得一眼就能看穿的小玩笑,以及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穿情侣装。
在新年的烟火燃烧过后,太宰治和乱步沿着街道回家。
街上不算冷清,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看完烟火回家的人。
“乱步先生喜欢烟花吗?”
“一般。”乱步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夏日祭还会有烟花的。”
“那时候您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太宰治问。
“当然,明年夏日祭我会陪着你的。”
乱步说这话的时候抬着头,眼睛看着已经冷寂下来的天空,语气里暗含着一种大人哄孩子时才有的东西。倘若他们身高相仿,乱步大概还要再拍一拍他的头。
这可真奇怪。太宰治莫名的想,他偏头去看乱步白皙柔软的侧脸。明明我们的年纪相差不远,我比他要高大,我对人心看得比他更透彻,我见过的污秽比他多得多,他现在却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对待我,明明他自己更像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觉得好笑,看向乱步的眼神更温柔,觉得有一个孩子在学着大人的语气讲话。
“那么就约好了。”他说。
“嗯,”乱步点点头,“要拉勾吗?”
“好啊。”太宰治莞尔,伸出小拇指同他勾了勾。
新年,侦探社给所有的社员都放了七天假,除了敦和镜花这样暂时没有太多积蓄又不知道该回哪里去的,余下的人要么回了老家,要么就出去旅行了。
太宰治和乱步亦不例外。
两人在放假之前就已经在商定届时该往何处去了。
两人备了不少方案,最后又被江户川乱步一句话全部推翻:去北海道吧。
乱步拿起太宰治带回来的五花八门的杂志里一本关于旅行的。翻开其中一页,“去北海道吧。”
他把那上面的图片展示出来,“可以泡温泉,还可以去看丹顶鹤。”
太宰治点了点头,反正他去哪里都一样。
第二天他们就上了火车,带的东西不多。
当乱步支着头看向窗外,呼出的气变成玻璃上的浅淡白雾时,太宰治就在看他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大概会是次不错的旅行。太宰治想。
横滨在他们身后远去了,那些订下的誓言,无畏的战斗,连同他们在那里度过的二十多个春秋也就这么远去了。
太宰治侧过头去,再侧过头去,看见乱步盈满窗上雾气的绿眼睛,倏而茫然。
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某种责任从他背上暂时卸下了。
鹤上青天,水清无物,天光云影徘徊。
离保护区不远有一座神社,香火很是鼎盛,两人到时天色还早,便商定先去神社看看。
神社不小,除了常规的建筑,还另外有一座小桥。
两个人走了一圈,往塞钱箱里塞了些钱,又各买了块绘马。乱步一写完就把绘马递给太宰治,“你帮我挂。”
他使唤的得心应手,也顺理成章。太宰治接了绘马,“乱步先生不怕我偷看你的愿望吗?听说愿望被人知道就不灵了。”
没等乱步说什么,他就溜达到了神社里的那颗大树下,抬手把绘马挂上去了。
乱步站在桥边,支着头看他。
他没有偷看。
乘车从保护区回到下榻的旅店附近,己近午夜。街道上各色霓虹灯光彩依旧,只是已经见不到几个行人,无端生了凄清落魄之感。
街上的店面大多已经关闭,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只能找了家24小时便利店,选了些剩下的便当寿司当作晚饭。路过饮品区域的时候,太宰治心中一动,在乱步拿了牛奶后又挑了一瓶清酒。
“乱步喝过酒吗?”他迎着乱步的视线问。
“没有。”乱步的目光在酒上打了一个转儿,“好喝吗?”
“我觉得还不错。”
他们结了账,由太宰治提着袋子走回旅店,途中遇见了一家酒吧,热闹的喧闹从里面传出来,这就又勾起了太宰治的回忆。
“在横滨有一家我常去的酒吧,在那里可以让老板做炒饭。”太宰治有些可惜,“不过这里应该是不行的,否则我一定带你进去。”
真可惜。乱步敷衍地表示了惋惜,并并打了个哈欠。他对酒吧没有什么兴趣,尽管能在酒吧里吃炒饭让他有些新奇,但现在他已经太困了。
两个人的杯子里都盛满了清酒,乱步喝不惯这种会灼烧喉咙的液体,只尝了一点就毫不犹豫地将它丢弃,转而抱着牛奶发呆。
太宰治倒是适应良好,酒曾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物之一。虽然这样的清酒他喝过的次数寥寥无几。他也发呆,杯子凑在嘴边,用舌头时不时点一下酒液,轻微刺激自己的味蕾。
这样的沉默在他们之间并不罕见,这是他们都默认的一种舒服的相处模式。
夜深人静,明月白雪,灯火依稀。
或许此刻应该有一场促膝长谈,两个人应该打开自己的心门又深入对方的心。
可是没有。
太宰治并不是那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人,而江户川乱步不愿也无法面对他庞大得如同深渊的强烈的感情。
“早点睡吧。”在这种莫名的无声的僵持中乱步率先服软。困意来势汹汹,现在睡上一觉比什么都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僵持中可谓毫无意义。
“好。”太宰治将酒饮尽,同乱步一起走向榻榻米,将被子摊开。
“晚安,乱步。”
“晚安。”
冬去春来,江户川乱步终于重新将办公地点搬回了侦探社。社员们惊奇的发现久违的侦探身上出现了一些变化,或者说,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关系出现了一些变化。
至少,当江户川乱步坐在办公桌后的时候,太宰治也已经躺在了沙发上眯着眼睛,不必再让国木田独步向他打无数个电话。
他们之间多了一种莫名的氛围,尤其是在太宰治在把属于他的那张办公桌搬到江户川乱步身边之后,这种氛围更是达到了顶峰。
武侦众人这时也终于有了一种自家白菜被自家猪拱了的真实感。先前他们一直对两人的恋爱关系没有实感。除了太宰治宣称的恋爱宣言,和同居的决定,两人之间就没有什么地方像是恋人。不太关注这件事的人要么以为这只是两人联手开的玩笑,要么以为两个人早就分开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同于以往太宰治只挂在嘴边的“恋人”“亲爱的”,也不同于他故作亲昵的假意的浮夸的言语。
“乱步先生在干什么呢?”太宰治把头撑在桌上堆积起的纸堆上。
“很无聊的盗窃案。”乱步抬起头来,有些没精打采,“你挡到光了。”
“抱歉抱歉。”太宰治溜到他身边,弯腰和他一起看这份宗卷。
“要草莓大福当赔礼。”看得出来,侦探并未生气。
现在连最不看好他们的福泽谕吉也不得不承认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已经是一对合格的恋人了。
正如他惹人生厌的能力一样,太宰治若是想要讨一个人的喜欢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更遑论改变旁人对他的看法了。
江户川乱步对这样的变化不置一词,正如同起先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和太宰治的时候,他也是一言不发。
江户川乱步正是这样的人,怀揣一颗赤子之心,除了福泽谕吉这个特例,他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此后生活平静得像流动的河水。
在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平静的同居生活里,能看得出来他们都有在努力的成为一位合格的恋人。他们心照不宣地一同归家,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机里无聊的肥皂剧打发时间。太宰治会记得给乱步带他喜欢的零食,乱步也会在太宰治偶尔晚归的夜里等他回家。
他们去看了四月里开得正好的樱花,并肩走过一段路,偶尔说上几句话;他们在某个温暖的黄昏出门,坐在长椅上喂鸽子,把面包屑洒向鸽群,看它们飞起又落下。
在某个春天的假日里,太宰治独自敲定了前往游乐园的约会计划。
乱步对此没有异议。尽管他更希望约会地点是甜品店或餐馆,毕竟侦探比起形式主义更为推崇实用主义,去那里至少有食物可以有效弥补他损耗的糖分。
但乱步大方地纵容了他的恋人。
那天天气很好,风向上打旋,把散落的云一缕一缕送上旷远的天穹。
江户川乱步领着太宰治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游乐设施中窜来窜去,身上充满了少年人的勃勃生机和多半只能在孩童身上看见的无垢的欢喜。
他从太宰治手中接过巨大的色彩缤纷的棉花糖,默许他从上面撕下来一缕塞进嘴里。
“我还以为乱步不喜欢来游乐场的。”太宰治牵住他的手,远眺商店门口被孩子们吹起的彩色泡泡。
“先入为主得到的答案往往是错误的。”乱步专心舔食那个棉花糖,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老实说,侦探不喜欢人流量大的地方,因为他的大脑始终不知疲倦永不停歇地向他输入大量的信息,多变的环境也许有趣,但对他也是不小的负担。所以太宰治会认为江户川乱步不喜欢这里实在是有理有据。但如果他真心这样认为,他就不会带乱步来这里了。
“那乱步之前为什么没有来呢?”
“社长很忙,侦探社也很忙。”
侦探社创立之初,横滨很乱,流血和死亡出现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人们小心翼翼的生存着,光是这样就竭尽全力了,没有心思去想其他。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时候横滨还没有游乐场。因为正值战后经济萧条的时期,没有人乐意出资修建一座注定赔钱的设施,也没有什么人有闲心去游玩。而当一切都慢慢好转以后,侦探社也已经打出了名气,收到的委托数量不减反增,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什么空闲去玩,而且修建游乐场所耗费的漫长时间也磨灭了江户川乱步的耐心。一再拖延下去,乱步对这个想法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懒怠和厌倦。
等一切安定下来能够挤出时间来时,乱步已经懒得去实现这个想法了。
只是没想到现如今他会和太宰治一起过来。
他把目光移到太宰治身上,这时候太宰治正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在察觉到他的视线之后,太宰治有些迟钝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乱步想要那个吗?”他抢先说,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上摆着的头饰——都是些兔耳、猫耳之类的造型。他擅自替乱步下了决定,“感觉和你很配呢。”
这种头饰在游乐场里的销量不错,不少人都戴着,只不过大部分是孩子和少女。乱步并不反对。
太宰治带了两个猫耳头饰回来。乱步舔着化开的冰淇淋,看着他急走两步为自己戴上黑色的那个,然后退后一步认真端详,接着点了点头,“是很合适。”太宰治忍不住笑起来,摸出手机给他拍照。
乱步好脾气的任由他拍照片,然后在他放下手机后伸手去摸那个头饰。
奇怪的毛绒触感。他在心里点评,而后手指摸到了猫耳下方一个小小的塑料开关。
乱步把它取下来,打开开关,固定在猫耳内部的小灯泡就亮起来。他又摆弄了一下这个头饰,然后重新戴回头上,接着他懒洋洋地看向太宰治,太宰治顺从地戴上了另外一个白色的。
他们在游乐场里逛了好几圈,期间没有玩任何项目,主要是为了等乱步把冰淇淋吃完。在他们溜达了好几圈以后,他们敲定了去坐摩天轮,并决定把它当做这次约会的最后一个项目。
排队的人倒是不多,毕竟天色也黯淡了,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开,尽管黄昏才刚刚崭露头角。
听说在摩天轮的最高点可以俯瞰大半个横滨。只是两个人对此都不太感兴趣。
太宰治曾多次登上港口mafia的最高处,而乱步则是对此浑不在意,他只是觉得坐摩天轮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
此前他们去玩了跳楼机,乱步对那种失重感感到新奇。
他一向被保护得极好,打斗之类事情几乎没有参与过。他以前曾想过从四级台阶上跳下,只是还未来得及付诸现实就被福泽谕吉喝止,自那以后他就再没做过类似的事情。
太宰治则与乱步恰好相反,太宰治对这种高空项目敬谢不敏,自跳楼机上下来之后就一副想吐的样子。要是把他们之前摘下的头饰再戴回去,那上面的耳朵也许会蔫蔫的。
他们终于坐上了摩天轮,随着机器的运转缓慢的上升。
摩天轮的最高处可以俯瞰大半个横滨,另一面窗又能看见掩映着山石草木的大海。这座城市和这片海洋沐浴着同一种盛大又宁静的光,到处流淌着橘黄,目光中的一切都像老旧照片的剪影一角。
海鸥从海平面上升起,远远看过去,它们白色的羽毛上蒙上太阳的阴影。这让它们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
江户川乱步看见了拥挤的人群,看见了上涌的潮汐,看见了将颓的太阳。
那太阳好似将要熄灭,于是回光返照般绽放出光来。每个人都感到温暖与淡淡的喜悦,连风都也温柔。
“乱步听说过吗?”太宰治侧过头,他鸢色的眼睛现在裹上了一层蜜糖一样晶莹的黄,“据说在摩天轮的最高处和恋人接吻,就能够永远在一起哦。”
于是江户川乱步靠近他。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你有想过跳楼自杀吗,太宰?”
“有啊。不过现在我最讨厌这种自杀方法了。”
“为什么?”
“以前试过用这种方法自杀,然后就因为骨折被迫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
“你是从几楼跳下去的?”
“四楼,还有一处悬崖,但悬崖下面是海水,不然我早就得偿所愿了。”“掉下去的时候感觉内脏都要掉出去了。”空荡荡的。
“所以你现在选择入水自杀了。”
“是啊。我告诉你,乱步,入水可是最温柔的自杀方法了,比吃安眠药自杀和饮弹自杀来得更加体面温柔。”
那个水流会填满身体里的每一处空隙,温柔地拥抱你,就好像你还呆在你母亲的子宫里,还没有降临到这人世间。
太宰治渴望溺死在水里。
“可是那样容易形成巨人观。”
“对。所以一定确保自己及时被人发现。”
“所以,你才不去跳海自杀。”
游乐场门前的人太多,出租车供不应求,于是太宰治提议不如再走一段路吧。乱步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他是想要太宰治来背他的,但太宰治很快就说服了他,于是他不太高兴的站起来和他一起走。
太宰治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领着乱步穿街过巷,走的是最鲜为人知也最近的一条路。
窄巷把黄昏压成长长的一线,他们背对着黄昏行走,与将亡的太阳渐行渐远。
此后他们的生活波澜不惊,一切都恬淡安然。
“太宰,家里的零食要没有了,等下你快点去买。乱步捧出冰箱里的最后一份蛋糕,毫不客气地支使他。”
“可是我今天不想出门诶。乱步可以自己去买吗?”太宰治把自己翻了个面,趴在沙发上双手合十,“拜托了乱步,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了——”
乱步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长久的注视他,最后他说,“我知道了。”
尽管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成为恋人这件事太过出人意料,可在再三求证后,就没人想过乱步喜不喜欢太宰治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在所有对江户川乱步有过了解的人看来:如果江户川乱步不喜欢太宰治,那么他一定会说出来,他们两个打一开始就不可能在一起。毕竟江户川乱步是那样随性、率直的人啊!
同太宰治做恋人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你需要忍受他糟糕透顶的厨艺、出其不意打断你计划的荒诞行为以及深沉恶劣到极点的感情,
同太宰治做恋人,除了享受他给予你的,无伤大雅的任性、可贵的真心、紧密的依赖——想在他身上看见这些正面的东西属实不易,你也必须接受他或刻意展现或无意流露的偏执、占有和恶意。包括且不限于,拉着江户川乱步入水:在两人彻底窒息前才上浮;用各种需要明示暗示江户川乱步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开启死亡的旅程;刻意带着江户川乱步见证横滨最浓厚的阴影,乃至当着他的面用尽手段折磨一个罪不至此的恶徒。
太宰治将他最糟糕的一面呈现给江户川乱步看,企图威胁他恐吓他驱赶他。令人惊讶的是,乱步将这一切照单全收全然接纳。他接纳他的冷漠、他的残忍、他的恶毒、他的自私。他用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胸怀容纳太宰治的一切,就像母亲包容她的孩子,上帝包容一切有罪的人。
我并不厌恶你,也并不恐惧你,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多么糟糕的人了,这预感出现在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并不同情你,也并不怜悯你,我想能将你拉出去的大概只有全知全能的上帝和圣母玛利亚;我并不称赞你,也并不认同你,你是毒蛇,也是沼泽里的烂泥。
我不是你亲密的朋友,也不是是你可亲的共犯,那么告诉我,你来寻找我的目的,是否是为了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恋人?
是的是的。太宰治甜蜜地微笑。您可是聪明,您的推断从来都不会错。
那么我要拒绝你了。乱步说,我不愿也不能成为你的朋友或是共犯,更遑论做你的恋人。
您可真是冷漠。太宰治心想,他无奈悲哀又庆幸地想:但我正需要这样一位恋人,因为我不会向共犯奉上真心,又不会向朋友展露真实,
乱步先生。他娴熟地表露他的凄惨,轻车熟架地向乱步哀求:可怜可怜我吧,乱步先生
——送我去死吧
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这狡猾的诈骗犯,高明的操心师,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正是情人甜蜜的耳语,是夜莺哀伤的鸣叫,是伊甸园中毒蛇的诱哄,带着一种奇诡的惊人魔力。
……那么好吧。
乱步于心不忍地向他伸出手来。
那么好吧。
我来做你的恋人,我来爱你,我来给你死亡的勇气。
太宰治哼唱着某支午夜时分流传在电台里的不知名歌曲。他将水放满浴缸,又将门反锁了然后对着镜子整理着装。
在百无聊赖的等待时光里,热气蒸腾着满室的白色雾气,他饶有兴趣地打量镜中模糊的自己。
浴缸里的水正是最舒适的温度,暖流熨贴到人心底。只是太宰治心中有些不安,他把它归咎于这与河水截然不同的温度上。于是他把头也沉入水底,熟悉的挤压感让他安定下来。
他怀抱着惧怕又激动的心情等候死亡的来临,安心的闭着眼睛。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江户川乱步提着一袋子零食往来时的路走,而后在广场上暂且停留,看着鸽子在金红色的天幕下簌簌地飞。
他放任思绪陷入漫无边际的遐想,在某一个瞬间他一脚踏入回忆的走廊。
去年某个秋日的黄昏里,他和太宰治下班后同行,解决完晚饭后一起坐在长椅上喂鸽子。他还能记起他那时的所思所想:以后不如也养一群鸽子吧,让它们飞到广场上,这样就不必要喂它们,因为总有人会在广场上喂别人的鸽子。
电话响了。乱步慢吞吞地按下接听键。他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混杂着水声,很是模糊不清。就算是他也分辨不出声音的主人到底想要传达怎样的信息,但乱步知道太宰治想要说什么。
于是他说:“我爱你,我很爱你。”
有一滴冰冷的雨打在乱步的脸上,他愣了一下,仰头望天,而后又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衣服被润湿了的小小一角。
他想了想,又学着福泽谕吉夸奖他的口吻,夸了太宰治一句:“你做的很好。”
江户川乱步打开电视机,窝在沙发上看着人们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
一切喧嚷与嘈杂变成了这一幕的背景音乐跟随着除他以外的一切一起虚化模糊,
乱步莫名想到了那天在摩天轮上,太宰治送给他的,一个不合时宜的额头上的吻。
太宰治死了,江户川乱步的恋人死了。
他并不觉得十分难过。
可能会有人看不懂,为什么太宰莫名其妙和乱步在一起了,最后还自杀了。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太宰治想要自杀,但他自己其实是不想死的,他一直想要活下去,所以会疯狂找各种借口说服自己活下去。太宰治想要死亡,但他内心渴望活下去,死亡只是他走投无路下被迫的选项。他渴望被人爱,有人能够无条件的向他付出,他渴望被人记得,他不愿意自己的尸体被人遗忘。但没有这样的人,不会有这样的人,他源源不断地索取爱,自己却总是吝啬于付出,或者最后付出的东西太少,与另一个人付出的完全不成正比。所以他只能选择死去。
但他渴望活着,他不想死去,尽管他对这个世界已然绝望,活着对他相当于一个绝症患者苟延残喘,虽然活着,但很痛苦。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死去,其中或许参杂着生命求生的本能。
于是他决定找一个爱人,如果世上一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人都选择让他死去,那他就能够真正拥抱死亡了吧。
他们欺骗自己,然后各取所需。
最后江户川乱步有一点点喜欢太宰治,但没有特别喜欢。如果乱步真的特别喜欢他,就不会让他去死了,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活下来,哪怕他很痛苦。
彩蛋是一些后续以及一些想好了但不知道放到哪里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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